據法國《歐洲時報周刊》報道，11月8日，法國參議院通過了取消針對無證非法居留移民的“司法拘留”(la garde à vue)，代之以“留置”(la retenue)措施的法令。內政部長瑪努埃爾·瓦爾斯在今夏許諾的“通過立法途徑，有效解決遣返非法移民出境問題”中，尊重人的原則至此基本有了眉目。兩屆政府歷時一年半的改革，目前只待國民議會最後通過生效。新法令有什麼新規定？無證移民又有什麼新的個人權益得到維護呢？

曲折坎坷的移民路

歐洲向有移民傳統，但半個世紀以來，歐洲大陸開始遭遇一陣猛似一陣的移民潮沖擊。人們對冷戰時代到西歐的上百萬來自前蘇聯陣營的政治難民記憶猶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歐宗主國裡開始湧入前殖民地國家的大批勞工，促進了西歐的經濟繁榮。不久，西歐以“泯恩怨、求統一、奔繁榮”為目標，團結建立起歐盟，東歐格局卻隨著蘇聯解體和西歐的沖擊，動亂、戰事紛起，最終分崩離析。九十年代巴爾乾地區燃起戰火，北約對南斯拉夫進行武力“人道乾預”，成萬科索沃難民湧入西歐，法國被迫建造了維持數年的桑加特難民營。除科索沃外，在西方列強的支持下，周邊“反恐”戰爭一個接一個，因戰亂、飢饉和社會動亂，東歐、南歐、北非的大批難民被迫離鄉背井，紛紛流亡，歐洲大地上又增加了伊拉克人、阿富汗人、伊朗人、埃及人、利比亞人。

曾在一次大戰和二戰後受益於外國勞工恢復經濟的法國，上世紀七十代石油危機期間開始緊縮移民政策，尤其是當勞工開始索要平等權利，抗議受歧視時，法國政府毫不猶豫地將他們驅趕回原籍國。等到八十年代，移民政策嬗變成為政客手中的一個籌碼，政府交替，政策變化，一直沒有一個有既定方針的延續性原則。與此同時，極右勢力借著移民問題大做文章，從根本上影響到法國的社會安定，民眾一步步被卷入平等接納還是排斥歧視外來移民的大辯論。即便是左派人士羅卡爾總理，也對日見增多的偷渡人流表示出懮慮，說：“我們不能接納全世界的貧困，法國應當保持自己的現狀，即保持自己是一塊政治避難地……僅此而已”。1986年10月8日，右翼內政部長帕斯瓜下令用包機強行遣返了101名馬裡勞工，震驚輿論。2007年前七個月裡，法國驅逐的馬裡勞工共350人，而全球范圍內被逐出境的馬裡勞工總共550人。

移民壓力有增無減

同歐盟其他發達國一樣，法國面臨有增無減的移民壓力。它不願擔當違犯避難法的名聲，因而盡可能避免集體遣返偷渡者。政府後來以發放回鄉費用之招，規勸當事者自動離境。然而，警方不久發現，一些北非國家的偷渡者領錢回國過不多久，又再次偷渡返回了法國。其他歐洲國家也遇到類似例子。隨著全球化的進程，非法移民潮的浪頭越卷越高，新紀元以來的十年，還出現了上百萬向往改善個人生活做“歐洲夢”的青年，盡管在本國可以謀生，“尋夢軍團”也擠進移民隊伍，沖向“舊大陸”老歐洲，成為經濟移民。專家們預測，隨著全球氣候變化異常、環境污染，未來十年裡歐洲大陸上還將出現一代新型的“環境移民”，一心向往來自然環境優美，生活相對安定的理想黃金國樂園過好日子。無疑，今後歐洲這塊風水寶地面臨的將是越來越大的移民壓力，地中海沿岸國家首當其沖，內陸國家亦不能幸免。

人所皆知，“聯合國人權宣言”裡有一條醒目規定：“人人都有選擇自己居住國的權利”。然而，實際執行談何容易。出自主、客觀原因，歐洲國家徒有“維護人權”之言，越來越背道而馳，沒有一個肯執行。事實上也確有困難，面對越來越大規模的非法移民潮，盡管人道組織竭盡全力幫助難民，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等國年年強行遣送成千上萬名非法移民離境，政策年年收緊，一些政客和戰略專家甚至公開宣稱移民 “威脅西方文明”。呼吁歐盟制訂共同移民政策，采取統一應對措施的呼聲越來越高。

以“留置”替代“拘留”

長期以來，外來偷渡客來到西歐國家，大部分淪為非法移民，他們生活無著，精神頹喪，還因警方的搜尋追捕，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擔心落入警察的緝查網裡。外國人權利保護協會強烈批評右翼政府的彈壓政策，民間團體抗議對不幸者采取如此非人道的態度，迫使歐盟重新考慮對策。

2011年4月和12月，歐盟法院(CJUE)先後處理了兩個案例，最後判決的精神是，國家治安部門不能僅因一個外國人在該國無證非法居留，便將其拘捕監禁。鑒於歐盟法院裁決體現的精神，法國於同年春季通過一項拘留程序改革，該法令規定：只有在當事人涉嫌犯下可能被處以監禁刑罰的罪行時，纔采取拘留措施。當時執政的右翼政府認為，歐盟法院的判決與法國對拘留的用法，二者可以兼容，雖然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往往難以掌握，出現不少偏差。

2012年7月5日，法國最高法院做出裁決：治安單位不再能夠僅以“非法居留”這一理由拘留一個無證外國人。此前，最高法院第一民事法庭接到了一些無證外國人的上訴，這些外國人僅僅因為“無證非法居留”，受到警方的拘留關押。而這個問題每年涉及大約6萬個外國人。法庭庭長克裡斯蒂昂·夏羅在宣判上述決定時，遵循刑事法庭一個月前做出的裁決，判定被拘申訴者勝訴。

源於法國基督教聯盟的“救助移民、難民和求職者互助協會組織”(CIMADE)的律師帕特裡斯·斯皮諾西高度評價這一裁決，認為它具有“重要的原則性意義”，從此以後，“整個法國社會對無證者的眼光必須改變，它明確認證：不能再把無證者視作犯罪分子”。

無疑，法國最高法院7月5日的裁決，說明法國在解決移民遣返出境問題上，向貫徹歐盟精神邁出了一步。因為，以“非法居留”為理由被警方傳訊的移民，在法律規定的4小時裡是以自由身在接受傳訊以便核准身份，不再是司法部門眼中必須通緝的罪犯。

但斯皮諾西律師指出，政府應盡快對可能遭受驅逐出境程序的無證者制定新的規定，對法令進行根本性改革。很顯然，不論是法定的時間還是核准身份的機制，都必須有保證，工作纔能生效。

左翼社會黨2012年5月起執政，內政部長瓦爾斯明確表態：“作出規定還不夠，必要時將通過立法途徑解決這個問題”。 今年秋季，部長提交國會審議“取消針對無證非法居留移民的“司法拘留”，代之以“留置”措施“法令方案，11月8、9日順利該法案獲得參議院通過。

新法令要點

新法令最重要的一點是解除了強加於非法移民頭上的“罪犯”身份。今後，被警方傳訊的無證人在警察局裡“留置”的時間，從4小時延長到16小時，以容警方對當事人身份進行審核和調查。內政部長強調，取消“拘留”，改為“留置”，絕對不是“換湯不換藥”的詞語變化，兩者是有原則性區別的。首先，肯定了無證者沒有罪，只有在其被懷疑或涉嫌犯有罪行時，纔會被拘留。其次，無證者在被傳訊中，擁有與被拘留者同樣的以下權利：有權要律師幫助、有權看醫生和見一個自己選擇的人。新法令增加的不同內容是，無證者有權自己通知家屬，而被拘留者必須讓警官通知。進入警察局後，被拘留者立即要解下腰帶、鞋帶，手機被拿走；而無證者不會被要求這樣做，前者要呆在警署48小時，無證者是16小時。新法令還規定，這兩類人不應該被置於同一處，盡管實際可能難以執行，但在文件上定下這一條，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與此同時，法令明確規定，無證者可能被繩索系住或戴上手銬和被警員搜身，萬一需要時，會對其啟動遣返程序。不過，一旦走出警察局，所有的審問紀錄全部一筆勾銷，而被拘留者的材料會始終存在警方檔案裡。

瓦爾斯部長在解讀時強調的第二點是，新令取消了“團結犯罪”( délit de solidarité)。過去，一些民間人權協會人士和普通公民，出於同情心為無證件移民提供援助會被起訴。瓦爾斯表示：“我們的法律不應該懲罰那些真誠向他人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我們會試圖通過對話來解決這些問題。”

“有效遣返”是目的

面對大規模外來移民潮，各國政府都在考慮提高應對能力，成員會之間相互配合行動，摧毀地下偷渡網、打擊”蛇頭”犯罪行為。將非法移民遣返回國是阻擋移民狂潮的重要措施之一。瓦爾斯新法令的最終目標十分明確，他要提高遣返工作的效率，明確說道：“不打算留在法國的非法居住者必須返回本國。”帕特裡斯·斯皮諾西律師應和道：無證者“當然應該被遞解出境，因為他們在法國不是合法居留，但驅逐行動將在行政程序范疇而不再是刑事程序的范疇裡執行，這是在執行歐盟法律”。瓦爾斯聲明：“一個國家在尊重個人的前提下，必須有權制訂自己的移民政策，我們國家不能允許成千上萬的非法居留者，一定要控制，需要時將其遣返出境。我現在致力實現的正是這樣一個堅決的但尊重人的政策”。他保證不會出現1981和1997年那種讓大批無證者轉成合法身份的事。

瓦爾斯的法案在參議院討論時，不僅獲得執政的社會黨和部分左翼黨其他議員支持，表決時還得到了在野的人民運動聯盟黨UMP的支持，後者聲稱“因為它是必要的，能夠加強國家應對形勢的能力”。共產黨投了反對票，綠黨棄權，前者批評該法案的終極目的不是維護和幫助非法移民，而是處心積慮將他們“趕出門去”，綠黨則認為給予他們的權利保證不徹底。這一法案最終需要由國民議會通過後，纔能正式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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